香港大學已移除在校內擺放了23年的「國殤之柱」,該柱為悼念北京「六四事件」死難者的作品,圖為「國殤之柱」此前在校內擺放。(中央社資料照片)

國殤之柱倒下了,在2021年12月22日的深夜,被迅速包圍後,牠們把它斬下來、包好、抬走,如同切碎烈士的身體一樣鋸下牠們的罪證。期間禁止記者拍攝,更以強光驅逐記者離開,完事後再鋪上白布掩蓋,彷彿這裏就不曾存在過任何物件。

牠們的一貫習性就是如此:害怕什麼,就刪去什麼。 不僅是物件和歷史,敵人、自己人、甚至恩人,只要傷及牠們的利益,就抹去、消除、毀滅。今天是富豪、藝人、補習老師、帶貨網紅,明天又是誰呢?

牠們大概覺得,只要切下了這根柱子,發生過的事就會被忘記得一乾二淨。沒有六四,沒有流血,沒有犧牲,只有一片我不認識的新天地,到處一片奪目的鮮紅,用烈士的血染就,卻冠以極權的正義。這世界真是一片祥和呢,世上竟是一片祥和的?只有無盡的黑暗如看不到盡頭的隧道一樣,困住我城的人。

那柱子上雕了六四死難者被鎮壓的血肉,他們的肢體和軀幹被極權踐踏到扭曲畸形,已看不出人的形狀來,自此以後中國的人也同他們一樣,看不出人形來了,大概這就是「把我們的血肉,築成牠們新的長城」。

自2019年來,中共的長城下,又灑了一把香港人的血,疊了許多年輕的屍體——牠們也踐踏我們,如同踐踏六四受難的學生與人民:我們發出的聲音被惡法淹沒在沒有法治的法庭裡面,為不公義的木槌敲碎;我們的孩子在高樓與大海之間,被牠們擲出去、沉下去,剝奪了生的權利;我們的孩子在異鄉與圍城裡有如行屍走肉、孤魂野鬼,不知道如何活下去;地下水道裡孤獨的訊號,沒有回音;被玷污過、虐打過的身體與靈魂,難以痊癒。有冤的人,何以昭雪?險惡的鬼,尚未伏誅。

因此,苟活在他方的我們不能死,也不敢死,我們必須睜開眼看著,活著見證這一切的發生:到底還要賠多少血淚和生命進去,他們的報應才到?北島在〈回答〉說:「我不相信天是藍的,我不相信雷的回聲,我不相信夢是假的,我不相信死無報應。」我也和他一樣不相信,所以我更要大聲吶喊,吶喊我和我手足們、族人們的冤屈。牠們不讓國殤之柱留下來,因為牠們恐懼,我們活著,就是他們罪惡的最好見證,就是鮮活的國殤之柱。

但如今我時常想靜默,無法說出話來,不是對仇恨和公義麻木了,而是常常感覺語言在這些極惡的人和事面前,稀薄又軟弱,一個人的聲音太卑微了,當一根活柱的滋味也不好受。但仍會天真地想,會不會正因語言的薄、脆,致使它的邊沿更加鋒利,並對此抱以熾熱的希望,但願刀刃出鞘之時,能劃破我們死寂的明天,再次揚起我城的旗幟。

 

作者》夏癸  香港大學生。參與反送中運動,目前在台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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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稿編輯:新聞編輯